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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4章鬥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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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4章 鬥爭

在舉國皆哀大半個月後,正月十一日,太皇太後發引,雲珠才生了孩子,尚且沒有動彈的力氣,康熙特意下旨,免了雲珠參與,太皇太後的葬禮種種,雲珠只能從胤禛的轉述中得知。

從慈寧宮到朝陽門,在殯宮停了幾日後,太皇太後被皇帝、阿哥、親王、貴族們一路相送至清東陵附近,太皇太後生前居住的慈寧宮東王殿五間大殿,便全部拆了下來,原樣在清東陵覆原,太皇太後再次進入她熟悉的起居環境,直到陵寢修好,再移入其中。

望著胤禛和胤祚瘦了一整圈的臉,雲珠心揪得難受,胤禛和胤祚本就不愛長肉,都不知費了多少心力,才讓兩人胖上一圈,太皇太後這事一出,又做了無用功。

雲珠有心給兩人補補,然而趕著太皇太後孝期,葷的油的全不能用,每日裏都是清湯寡水的白菜豆腐,莫說胤禛和胤祚,就連雲珠,都吃得滿臉菜色,剛出生的胤禵就更加艱難,乳母吃得寡淡,奶水也稀得不成樣子,永和宮中只聽見胤禵的哇哇大哭。

這讓雲珠更是猶如在火上煎熬。

永和宮風頭盛了這麽多年,早已被數不清的眼睛盯住,就連雲珠想私下裏偷偷給幾個孩子補補,也不敢出手。

甭說雲珠掌管後宮時日不短,但後宮到底不是她的一言堂,更何況,雲珠冷靜到冷酷的明白著,她們娘七個,在宮中立足的根本是康熙的寵愛,太皇太後剛薨,和太皇太後有關事情無疑是康熙逆鱗,一旦康熙知道此時,對孩子們心生不滿,未免得不償失。

雲珠只能忍著心疼,心裏罵著這苛刻的守孝規定,嘴裏卻還是溫柔地說著:“再忍忍,再忍些日子。”

畢竟,康熙到底是一朝天子,他此時已經是形銷骨立的模樣,為了大清的基業,前朝的大臣們也不會見著康熙如此折騰自己。

果然,沒過幾日,正月十六日,以大學士明珠為首的大臣,會同王公貝勒們,求見幕居於乾清宮門外的康熙,齊齊向康熙上奏本,請求康熙為臣民計,為太皇太後守孝以日代月。

康熙猶自沈浸在失去太皇太後的痛苦之中,堅持要遵循舊制,守滿二十七個月的孝期。

但作為大清的帝王,康熙守孝二十七個月,民間難道還能在皇帝守孝之時熱鬧喜慶?整整二十七個月,大清朝上上下下停止婚喪嫁娶,對民間的驚擾太過,在明珠的錚錚力諫下,康熙終於打消了原來的註意,同意以日代月,二十七日後,一應嫁娶均能正常進行。

聽著乾清宮傳過來的消息,雲珠對明珠滿滿的都是感激,不論其他,在他的力諫下,幾個孩子終於能吃上口好的,將損耗的精氣神補回來。

此時的雲珠還不知道,這次力諫,是明珠在朝堂上發揮的最後餘光,她由衷感謝著的明珠大人,很快將迎來命運的急轉直下。

先是二月裏,禦史郭繡舊事重提,彈劾河道總督靳輔治河無功,勞民傷財。

康熙召集大學士、九卿等大臣,就治河一事發表意見,時任直隸總督的明珠,痛臣靳輔治河之積弊,消耗無數人力物力,然而黃河下游的高郵等地,仍是一片菏澤。

其餘大臣紛紛應和。

唯有大學士明珠,仍然和康熙二十一年一般,極力支持靳輔的束水攻沙之法,認為若此法真成,下游河道無需疏浚,亦不會擁堵,即使此時高郵之地仍存水患,卻已經是相對而言代價最輕的辦法。

但和康熙二十一年不同的是,康熙的心思,已經發生了極大的改變。

對於明珠支持的態度,康熙不置可否,看著靳輔的眼神,也不是那麽的和善,甚至在明珠慷慨陳詞之時,康熙眼中閃過寒芒。

這般做法,讓朝中的人隱隱看出康熙的態度。

禦史郭繡接著靳輔之事發揮開來,痛臣明珠及其黨羽餘國柱賣官鬻爵,天下官員皆出於明珠之手。

乾清宮內,當大臣全部退出,只留下康熙靜坐在禦書房內時,他捏著奏折的手越來越近,腦海中全是康熙二十六年,於成龍給他的密折裏寫的內容,與郭繡的彈劾對照,正好能相互印證。

“高士奇。”康熙陰沈著臉,喚著隱於身後的起居註官。

高士奇生於順治二年,為紹興府餘姚縣樟人士,康熙八年得以進入太學學習,憑借出列拔萃的文章,博得了康熙的歡心,賜予了高士奇會試資格,被康熙親自破例的高士奇,還是有些真才實學的,半個月內兩次考試接連第一,記名為翰林院供奉,開始了他的宦海沈浮。

高士奇的仕途,走的是帝王近臣之路,從翰林院供奉內廷,到到詹事府錄事,進而成為中書舍人入職內廷,隨後又進南書房票擬禦旨,一年又一年,高士奇作為康熙的近臣,深受信任,到了康熙十九年,高士奇成為起居註官,隨時侍奉在康熙左右,記載帝王的一言一行。

此職務,非帝王心腹不可為。

“萬歲爺。”作為起居註官,高士奇從來都懂得謹言慎行的道理,日日跟著康熙記載他的一言一行,幾乎要將自己當成隱形人。

但當康熙召喚的時候,高士奇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當做自己不存在,無聲無息地走到康熙側面,躬身行禮。

康熙將手中的奏折拍在桌子上,青筋迸發:“郭繡言天下官員,皆出於明珠,此言可實?”

無數念頭在高士奇心中轉過,心念電轉間,高士奇迅速做出決斷,他態度更加恭謹:“萬歲爺,據臣所知,郭大人所言極是。"“明珠都這麽猖狂,為何無人上報於朕?”康熙察覺到皇權被染指的憤怒:“天長日久,世人焉知誰為帝誰為臣?”

面對勃然大怒的帝王,高士奇依然氣定神閑:“萬歲爺,何人不畏死?”

上好的碳火將禦書房裏烘烤得溫暖如春,西洋鐘裏的鳥兒從木窗裏蹦出,歡快地唱起歌謠,香爐上方,青煙裊裊,讓人聞著心曠神怡。

然而在這等輕松、愉悅的氛圍裏,康熙執筆的手,卻寫下一行行帶著殺意的字。

康熙到底是殺伐決斷的帝王,下定決心的他,很快便將旨意傳下,將大學士明珠及餘國柱免職,閉門謝罪。

至此,朝堂上最後為靳輔據理力爭的人,失了聲音。三月初八的廷議中,即使靳輔再三陳述,他那些諸如“靡費帑金”、“攘奪民田”、“違抗聖意”的罪名,不過是將治河之後河道空出的田地分給百姓耕作,此做法觸動了官員的利益,也無濟於事,最終靳輔一敗塗地,被朝廷革職。

對靳輔而言,朝廷的這番做法,徹底冷了他一心治河的心。

當靳輔佝僂著身子,戴罪走出宮中,天色陰霾,厚重的黃沙遮天蔽日,在這漫天風沙裏,靳輔被侍衛們押解著,踉踉蹌蹌而去,花白的頭發散亂在風中,徒留下倉皇與失落。

此情此景,深深映入尚書房的胤禛眼中。

“四哥?”和胤禛說了許久話,卻沒有得到回應的胤祚,不高興地扯了扯胤禛的袖子。

胤禛將幾年前那個,南巡時見到的,雖然黑瘦卻精神矍鑠的身影從腦海中甩開,淡然地看向胤祚,毫無被他抓到開小差的心虛。

胤祚是個心大的,見著胤禛看過來,之前的不悅都忘了,興高采烈說道:“四哥,胤禵可以擡頭了,我讓夏荷做了布老虎,晚上請安時送去給胤禵吧!”

永和宮總孩子不少,但胤祚之後,雲珠所生均為格格,胤祚對著這些妹妹們,也很喜歡,但他更想要有個弟弟,當得知雲珠終於生了小弟弟之時,胤祚激動的幾天沒睡好,開了小庫房,將他小時候的玩具全放小箱子裏,抱給胤禵,還是雲珠哭笑不得地阻止,告訴他胤禵現在年歲還小,用不上這些玩具,胤祚才作罷。

此時的胤禵還是兩個月的奶娃娃,每日裏吃了睡睡了吃,自詡已經長大的胤禛,不明白胤祚為何對這動都動不了的孩子有如此大興趣,就連睡夢中吐奶泡泡都能津津有味的看上半天。

但到底是一手寵大的弟弟,既然胤祚想看,胤禛也不會拒絕。

頷首應了胤祚晚上多陪一會兒胤禵的請求。

夜幕低垂,黃昏時分的陽光使勁從遮天蔽日的風沙中穿透,在紫禁城中灑下慘淡的日光,胤禛和胤祚頂著漫天風沙,跑入永和宮中。

雲珠乍見兩個小泥人,唬了一跳,等定睛一看,掌不住地笑了出來:“今兒外面風沙這麽大,還不戴上兜帽,成了兩個小泥猴了吧?”

永和宮中的宮人也善意地笑了出來。

胤禛和胤祚雖然已經搬去了乾西五所,但日常衣物在永和宮還是留著的,秋菊笑過之後,指揮著小宮女們找出換洗衣裳,又接來溫熱的熱水,讓兩個小主子換上幹凈的衣裳,洗去滿臉的沙塵。

夏荷從秋菊手中接過換下的衣服,抿唇笑著拿去裏面,將沙子抖弄下來,胤祚早就忍不住,撒著歡的跑去了胤禵的悠車旁,看著睡得香甜的胤禵,呵呵傻笑。

烏希那也湊了上來,戳著胤禵臉上的軟肉,被胤祚認真地阻止。

胤禛自持大了幾歲,不屑於如同胤祚一般,傻乎乎地逗弄著胤禵,他依靠著門框,溫和地看著撒歡的弟弟妹妹們,眼中亦滿是溫情。

塔娜早已忍不住,在旁邊的炕上呼呼大睡,除了又送回寧壽宮的雅利奇,雲珠的幾個孩子,都圍在這小小的暖閣裏,打打鬧鬧,雲珠眼中細碎的笑意汨汨而出,在明滅的燭光中,格外溫柔。

胤禛自持大了幾歲,不屑於如同胤祚一般,傻乎乎地逗弄著胤禵,他依靠著門框,溫和地看著撒歡的弟弟妹妹們,眼中亦滿是溫情。

但即使如此溫情時刻,胤禛微微蹙起的眉心也沒有解開。

胤禵還小,雲珠最近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胤禵身上,但這不意味著對於其他孩子的情緒,她便不敏感了,更何況,此時現出愁色的,是遠超同齡人成熟的胤禛,若非真被什麽事情困住,萬不會表現地如此明顯。

“胤禛,如果有心事,可以和額娘說說。”雲珠倒上一杯安神茶,柔聲細語地問著,孩子到底大了,已經不是小時候那樣,什麽事情都願意和額娘分享的年紀,若胤禛不願提,雲珠也打算尊重他的想法。

雲珠知道,胤禛不是逞強的孩子,他如若選擇不說,必然是心中有數。

雖然,這樣雲珠難免會擔心。

好在,胤禛未讓雲珠多操心,他皺著眉,將白日裏從尚書房窗口見到的情景和雲珠轉述,困惑地比劃著:“額娘,我記得之前見過靳大人治理的黃河,水中船只川流不息,河道兩岸碼頭上全是等著卸貨的壯士,精氣神都比其他地方好許多,為何皇阿瑪要將靳大人革職呢?”

同樣的困惑,在康熙二十一年的時候胤禛也有過,但那次爭議之後,整體治河思路還是按照靳輔規劃而行,甚至沒過多久靳輔還官覆原職,然而到了此時,還是同樣的事情,為何皇阿瑪的處置結果,卻截然不同?

“胤禛,你皇阿瑪做事,自有他的道理,許多事情,你不能只看表面,還要綜合考慮各種形勢。”前朝大臣任免之事,雲珠無意多說,畢竟後宮不得幹政,是清宮中一直秉行的規矩,雲珠也無意插手權利的運行,她只能輕聲提點。

至於雲珠為何會如此提點,只能說,雲珠不懂政治,但她懂康熙。

大阿哥大婚之後,入朝議政,讓朝中大臣意識到,除了皇太子,康熙還有別的兒子,且這兒子文才武略,皆不俗。然而皇太子此時猶在尚書房中讀書,此消彼長之下,皇太子的聲勢便弱了下來。

明珠對於皇太子,簡直是明晃晃的不喜,他對作為皇太子講師的湯斌,都不見幾分尊重,康熙對皇太子到底還是有幾分父子感情,康熙早便想壓壓大皇子一脈的氣勢,氣勢煊赫的明珠,正好撞到了這個槍口上。

而靳輔,不過是兩派人鬥爭的犧牲品罷了。

至於康熙為何拿明珠開刀,而不是讓皇太子入朝議政呢?雲珠垂下眼,遮住眼底的冷笑,這自然是康熙對皇太子的愛,比不過他對皇權的愛。

“額娘,我明白了!”雲珠說得含含糊糊,胤禛卻完全聽懂了,他眨眨眼,若有所思:“有些事確實鬧得不成樣子。”

雲珠駭然,這便是愛新覺羅家的血脈嗎?才這麽大點的人,骨子裏就無師自通了各種權勢糾葛。

然而,胤禛骨子裏,到底還是有著血性的,他倔強地說道:“皇阿瑪如此行事,置靳大人於何地,又置黃河兩岸百姓於何地?”

雲珠帶著香氣的手,忙捂上胤禛的嘴,嗔道:“噤聲。”

見著胤禛猶自憤憤,雲珠戳著他的額頭:“也不聽額娘說完,既然靳大人如此狼狽,在京中日子必然不好過,額娘傳信給你舅舅,讓他們對靳大人多關照幾分,至於治河一事,你皇阿瑪心意已定,黃河千百年來也未能治理成功,靳大人這些年費了數不盡的人力物力,下游入海口亦沒能疏浚,說不準於新換上的河道總督,能徹底解決黃河水患呢,事情既未出結果,不能莽撞做結論。”

胤禛連連點頭,以示受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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